我喜欢光,喜欢影,喜欢震慑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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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薯叶汤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我浑身沾着寒气地踏入家中。虽然是热带地区的冬天,还不至于会有雪落下,但也到了叫人不能像夏天那样发自内心地憧憬冬天的情况。我赶紧钻进餐厅,关上门,还没顾着向母亲问候一声,向美的眼睛便立即紧紧盯住了那瞬时浮现的蒸气。

“好可惜啊,听说现在北方也难得看到一次雪了,要是以后再也没有了怎么办?我还没像瞬子那样以把雪夜刻进眼球里的决心来观赏过那样的美景啊。”我轻轻地放缓了音调,藏在火簌簌响的声音后边,“虽然不是想要献给谁,让我死在荒原的雪夜里,那样肯定非常有趣。”

“番薯叶会想吃吗?”

“嗯?不要,最讨厌了。但排骨我是要吃的。”

我端详着母亲为工作与爱情上的小事烦恼的模样,平静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别干坐着啊,来添饭。”

我应了一声。母亲是一个睿智的女人,但她从不把姣好的头脑用在我认为值得的事物上。与平常的厌恶,轻蔑与悲伤不同,我兴致勃勃起来,想象她的这一特质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形下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真是的。最近是不是又看书了?那个什么道银斯还行,你们老师不是说,你就是太爱思考了嘛。”

母亲把饭放在我的桌前,我信手拈来一个傻笑,孩子气地跪坐在椅子上,手紧紧地缠住了热乎乎的饭碗。她的表情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那么,志同道合的人大概也是禁止的。拥有灵魂本身也是禁止的呢!”

“什么?”

“你猜猜我最近在画什么?你的画像哦。嗯嗯。会勾边的啦。上色?不不。当色彩有意义的时候才会上啦。比如说漆黑狭窄的视野里,砖红塔顶上的蓝天。你呢?妈咪,你最近在干什么呢?嗯,我知道那件事泡汤的消息了。”

母亲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愤懑起来:“我前几天为它精神恍惚了好久。告诉你件好笑的事,昨天我去上班,把电脑放在了办公室外的台面上。结果一下子我就给忘了。我着急地跑到门外问看门的小姐,你有没有看见有人进来?又挨户地问有没有看见我的电脑的,找了一个多小时,沮丧地回到办公室里,一看桌子,一下子羞愧得不敢再出去。”

我评论道:“你的电脑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呢。什么时候上传到云端好了。”

接着,母亲又开始谈到了最近发生的一桩恶性事件。其实,她近几周都在关注这件事情,仅是稍微展现了人性丑恶又美妙的几个侧面,具体的经过我就不多详费笔墨。

“这件事当作饭后谈资也该结束了,啊,你不会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这件事的心,才把网络关掉的吧?你也太没有自制力了,这样就像忍不住偷偷玩游戏的小孩一样嘛。”

听我这么说,母亲露出一些天真害羞的微笑来:“是啊。一直都是我比较没有自制力,吃东西也是。你好久都没有吃零食吃到肠胃炎了,比起只有看书能让你失去自制力的现在,还是以前比较可爱啊。”

安静地喝了几口汤。正当我以为可以把话题从这件事上转移开来时,母亲又开口道:“社会真是不安定啊。每次看到这些事,我都惊吓恐惧到回想起以前我的经历来。某天晚上我凌晨起夜,从门缝里看到客厅里有灯,吓得我不敢出去,也不敢睡觉。捱到早晨,发现却是自己忘记了关灯。”

母亲终究还是个信徒,于是我说:“这取决于你怎么想。你经历的那件事也许警醒了你,让你避免以后更大的灾难呢。”见她一副还没能释怀的模样,又问她,“那你觉得关注这件事,给你带来的痛苦敏感大,还是警醒作用大?”

母亲想了想,说:“果然还是警醒作用大。”

我看着她的眼睛,几乎都要大笑出声来,想来又太过疯狂,只好伪装成一声咳嗽蒙混过去。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这回换母亲盯着我的脸,开始端详我了:“我倒想问你,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很吸引人吗?我承认我或许是有些猎奇心理,这样的事实在太戏剧化了……不由得让人感慨,人心丑恶啊。”

“事件本身不谈,众口常谈简直是有趣和戏剧化的反义词。”我冷冷地回答。眼睛却不自主地看向窗外。从塔顶缝隙间吹来的风压倒着树木。我稍稍缓和语调,这才敢回视母亲,就在这时,我明白我必须谨慎使用措辞了。但她是我的母亲呀……。

“我认为,大家都爱看这件事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人性是丰富多彩的,每个人都有丑恶的一面,但不是谁都有把这一面展现出来的机会……”

叶在我耳后干涸的土壤里蠢蠢欲动,相互摩挲的声音狂暴得几乎如连天的浪潮涌出,洪水过后,桃花心木在春天终究会从我七窍里生根发芽,我将成为它养料的脑髓为之沸腾,将它美丽而强健的根一并烧毁。那时,生命的咏叹,灵魂的赞歌,神祗的子女们定将从熔铸的橘红色太阳中诞生。

“嗯,是呢。那么,怎样才能避免这一面被展现出来呢?”母亲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妈,你听说过吗?古时的人们有靠飘在汤上的番薯叶预言的习俗。叶子尖指向哪一方,据说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这一回,母亲倒是没有被我轻易地转移话题:“你这孩子!我在认真地和你探讨这件事呢!”

我没有理她,眼眶里溢出了热泪。

“被告,你知道这是多么恶性的案件吗?你又将面临着多大的指控?而你却在这庄严的法庭上睡觉?”

“不好意思。稍微想到了童年的往事。“

远处的检察官义愤填膺地对法官说着些什么,法官微微点头。律师好奇地回头问我:“你想起了什么?”

“母亲做的番薯叶汤。实在是难喝得要死。不过那片叶子到底朝向哪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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